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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天任:俄罗斯田径队无缘奥运会,不只是兴奋剂那么简单

2016-07-25 俞天任 大家



文 | 俞天任  


7月24日召开的国际奥委会理事会紧急电话会议的结果基本上不出意料:回避决定禁止俄罗斯运动员参加里约奥运会的决定,而是交给各分项目联合会去自行处理。这样除了已经被国际田联所拒绝的田径队之外,理论上其他俄罗斯运动员只要没有因为服用违禁药物而正被禁赛,就可以参加里约奥运会了。

本来这次暴露的俄罗斯运动员服用违禁药物事件就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而这次的解决也还是用政治手法来解决。

这次所牵涉到的违禁药物事件主要围绕着2012年伦敦奥运会和2014年索契冬奥会展开,以索契冬奥会为主战场,战果是俄罗斯人在索契以13金11银和9铜的成绩荣登了奖牌榜第一名。

本来俄罗斯的冬季奥运项目就不弱,再加上主办国的“东道国红利”,多拿几块奖牌本来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就算是里面有点什么猫腻,一般也不会有人去过问。但是在2月23日索契冬奥会闭幕之后发生的事,使得事情变得不同了。


▲ 索契冬奥会上的俄罗斯运动员


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政府于2014年3月16日发起了一场公投,让克里米亚选民决定是否从乌克兰独立,并且加入俄罗斯联邦。16日公布的投票结果显示绝大多数选民赞成脱乌入俄之动议。3月17日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和塞瓦斯托波尔市议会最高委员会认可了这项公民投票结果。3月18日,俄罗斯签署国际条约接收克里米亚共和国和塞瓦斯托波尔市,并于21日将它们作为联邦主体编入克里米亚联邦管区。

在国际社会看来这是俄罗斯用武力并吞了克里米亚,破坏了“主权国家的领土完整”这个二战之后的国际共识。而在此之前另外一个破坏过这一共识的人,是入侵并且企图并吞科威特的伊拉克领导人萨达姆·侯赛因,当然失败了。


▲ 2014年3月,克里米亚民众跳集体舞支持公投。图片来自CFP


俄罗斯的分量和萨达姆的伊拉克天差地别,美国人不可能组织一支联军对俄开战、为乌克兰夺回克里米亚,只能使用别的方法。好在俄罗斯经济的分量不大,现在俄罗斯的GDP也就只比中国广东省稍微大一点,相当于两个浙江省左右。除了出售石油天然气之外,俄罗斯经济并没有参加国际经济的循环,缺了俄罗斯不会对任何人带来不便,于是就对俄罗斯实施了经济制裁。

虽然很疼,但俄罗斯当然不会简单地屈服于经济制裁,西方世界必须还要以不同方法经常提醒俄国人,他们并没有忘记克里米亚。这次的违禁药物问题,实际上是对俄罗斯的一次提醒。

从政治正确的理论角度来说,奥林匹克是一种纯粹的竞技运动,是人类向自己的能力和极限的挑战行动,人们所追求的只是更快、更高和更强,而不牵涉到政治。“政治干涉体育”似乎非常不对的,经常可以看到各种对政治干涉体育的严厉指责,而被指责的一方提出的最常见的辩护就是“你才是在用政治干涉体育”,似乎用政治干涉了体育是极大的罪恶。

但实际上现代奥运史或者干脆说现代体育史,就是一部国际政治历史,只是大家都装作羞羞答答地不愿意承认罢了。

现在的俄罗斯国歌《俄罗斯,我们伟大的祖国》除了歌词以外,旋律和苏联国歌《牢不可破的联盟》一样,这首国歌也是世界上熟悉程度最高的国歌之一。不但在东欧那些苏联的卫星国为人熟知,就是在美国西欧和日本也有不少人知道,理由很简单:从苏联开始到现在的俄罗斯联邦,都是“体育强国”,奥运会也好,足球世界杯也好,人们经常能够听到这个旋律。

也就是说,“体育能够扬国威”的说法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但也没有多大道理,比如说古巴、朝鲜和韩国在奥运会上拿的金牌也不少,但这三个国家之外的人,几乎就没有知道这三个国家的国歌的。并不是因为苏联或者现在的俄罗斯拿了金牌就怎么样,而是因为是苏联或者俄罗斯这样的大国拿了金牌,电视台才会划出时间来播放授奖仪式,电视台不会舍得划时间给古巴或者朝鲜这样的小国。

所以说并不是体育使得苏联或俄罗斯变得伟大,只是传媒更加重视大国。但体育的宣传效果并不只是国歌,还有其他的手段,有时候仅仅是去参加也是有意义的,所谓“重在参与”,起码可以刷一下存在感。

比如1994年美国足球世界杯,萨达姆·侯赛因就下过死命令要把伊拉克国旗插到美国去。在萨达姆看来,被西方制裁得喘不过气来的伊拉克,如果能在美国升起国旗,对美国的心理打击是不言而喻的。但是虽然伊拉克抽到了一支和中国国足同组的好签从而顺利小组出线,但还是在最后的决赛中败北,未能进军美国本土。

体育比赛能够跨越政见和意识形态的鸿沟,最大限度地诱发人们的民族国家认知感和归属感,也就是说能够最大规模地激发人们的爱国心。所以在那些全体主义的国家中,体育被用来为政治服务是很正常的;即使十分讲究“公正”,还有很多具体的执行标准的西方传媒,在报道战争和体育的时候,也可以例外,不需要考虑“公正”因素的。这就是体育受人欢迎的地方,也就是体育无法脱离政治的原因。

奥运会历史上首次发生的抵制事件就是因为西方国家因为苏联入侵阿富汗而对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实施抵制,那时才刚刚重返国际奥林匹克运动的中国也毫不犹豫地参加了西方阵营的抵制,围剿共同的敌人苏联。其实认真想一下,“入侵阿富汗”是政治事件,本来是不应该影响奥运会这种体育比赛的。


▲ 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


俄罗斯人是非常现实的,他们自己最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他们”这个现实。体育世界的奥运会也好,足球世界杯也好,遭遇最多裁判黑手的就是俄国人,而每次俄国人在抗议时总有一句:“知道有人不喜欢我们”,所以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也很简单:以血还血以牙还牙,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华沙条约集团除了罗马尼亚之外全体抵制以示报复,算是找回了这个场子。

但是莫斯科奥运会的被抵制也确实给俄国人留下了心理阴影。为了保证索契冬奥会能够顺利进行,普京特地把并吞克里米亚的时机推迟到索契冬奥会结束之后,否则索契冬奥会绝对会步莫斯科奥运会的后尘。

但西方人还是拒绝承认都已经结束了的索契冬奥会,因为发生了克里米亚事件。如果以为冷战结束俄罗斯就能和欧洲和解那是过于天真了,俄罗斯和俄国以外的欧洲的矛盾和意识形态无关,是地缘政治学决定了俄罗斯无法和其他国家和平共处。俄罗斯在其他的周边国家看来始终只是威胁,而且俄罗斯的现实表现也证明了地缘政治学的正确。

这次制裁俄罗斯田径运动员的理由是“国家主导”,但是“国家主导”使用服用违禁药品的方法来提高奥运成绩并不是什么新问题,在苏联时代这就已经是人所共知的秘密,但是那时候没有人甚至想过一下是不是要在这个问题上用禁赛的方法来制裁苏联以及东欧国家。因为那时的苏联,是冷战的主要对手,美国必须小心翼翼地计算一切可能发生的副作用事件,而现在,俄罗斯在国际政治中的分量已经没有二十年前那么重要了。

包括普京总统在内的俄罗斯人反对对俄罗斯实行全体禁赛的理由都是“政治利用”,这种“政治利用”的反对本身就等于承认了服用违禁药品是事实,当然确实也是事实,而且“国家主导”也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连克格勃的后续机关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也卷入了这一事件。

如果不想别人利用政治来反对自己的话,最好不要给别人以反对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也还是出于某种“为国争光”的政治考虑,所以即使国际奥委会真的对俄罗斯运动员做出了完全禁赛的裁决,也不会有人公开出头为俄罗斯人打抱不平,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政治正确不在俄罗斯人一边。

违禁药物问题经常和“公平”混同了起来,实际上禁止使用违禁药物还不仅是公正的问题。公正的问题很复杂,使用更加先进的鞋类、服装和其他运动装备对于其他因为经济或者其他原因而不能使用的运动员们是不是也存在着不公平呢?其实“禁止使用违禁药品”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运动员的身体健康。

但是如果真的基于这个“政治正确”而禁止所有俄罗斯运动员参加里约奥运会,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后果,尤其是无人能够预料政治后果。那个彪悍精干的小个子普京的行动似乎有点不好预测,公开并吞克里米亚就是一例,连经常以强硬态度在电视上出镜的张召忠少将也没有能够预测到。

因此,从政治上的角度出发,太不给普京面子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本文原标题:《用政治手段解决政治问题》)

【作者简介】

俞天任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著有《冰眼看日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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